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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美好的容颜》 杨九俊 著 江苏凤凰教育出版社
早在4月中旬就听到杨九俊先生新著《美好的容颜》(《幸福教育的样子》[第六集])已经面世,惜因邮寄环节出现意外情况,我直到5月下旬才收到新书。2014年,杨九俊推出《幸福教育的样子》(第一集),至今十多年了,“幸福教育”的话题仍在绵延,且呈进一步延展之势。它不是一个时段性的课题,而是一个永久的课题。杨九俊参与了许多学校和地区的教育策划、理论研讨、个案评点、成果的总结提升,形成了对教育与幸福关系的日趋广泛的共识,他的志同道合者日见其众。到今天,幸福教育的式样已经不可胜数,诸如本书述及的创想教育、学为中心、美丽教育、问学课堂,等等,繁花似锦,各呈异彩。正所谓月印万川,理一分殊,凡是符合教育本质,能给受教育者以美感、以欢乐、以感悟的教育,也都是能使之幸福的教育。幸福教育研究的重点,则从最初一个个具体的“样子”,很自然地进入到了教育的精、气、神层面。
“问渠那得清如许,为有源头活水来。”杨九俊写作的素材与灵感有丰厚的源泉。他幸福地漫步在“流淌着奶和蜜”的校园里,与基层学校和一线教师的情感有如血脉相依。他心目中有一个志在教育改革并取得卓著成就的“英雄榜”,包括像唐江澎这样的教育工作者;他有许多像潘文彬这样的知音;对一些面对应试教育的压力而时感力不从心的校长,他则感同身受地给予鼓励和点拨,真诚地希望这些校长能振奋精神,有所作为,让更多学校出现“遍地英雄下夕烟”的景观。他在为学校喝彩、为教师鼓掌、为学生庆幸之际,每每陶醉于幸福的分享。
丰富的人事交往增添了杨九俊触发觉知的契机。觉知不同于知觉。知觉以形而下的事物为对象,是人们依赖感觉器官对外部世界的把握;觉知虽然也离不开感觉器官的觉察,但更多的是在外部事物触发下迸发出的思想之光,是一种“心有灵犀一点通”的心灵感应、感悟,是一种通过“去蔽”而实现的自我启蒙,是一名教育工作者既仁且智的教育情怀。在《美好的容颜》中,处处可见作者的这种心灵觉知,包括对幸福即教育本质的觉知,对学校发展脉搏的觉知,对校长、教师朋友们内心渴望的觉知,对学生全面而自由发展状况的觉知,对家长教育心态的觉知,以及对社会上教育舆情的觉知,真可谓“一枝一叶总关情”。觉知是一个联想、想象、跃升、生成新意象的过程,表现出的是一种诗性智慧,例如书中写道:
“宋诗云:‘野色更无山隔断,天光直与水相通。’有前贤认为,凡如这里的天光与水色,器度与景物整体通透地呈现,都可称为境界。境界的生成一定是真善美三位一体,并以美(乐)为重要表征的,而这正是我在观察南师附中课堂时看到的风景。”
“我在阅读章丽园长《造就完整儿童》书稿时,总有种植物性的想象,似乎看到一颗种子怎样萌芽,一株树苗怎样长大。而其观念体系亦然——是南京市实验幼儿园通过一步步认知、一次次澄清、一天天领悟,逐渐形成的。其教育观念是长出来的,是郁郁葱葱的。”
这些源源不断的觉知源于何处呢?杨九俊在后记中引用了黑塞的一段话:“在数千年来不计其数的语言和书籍交织成的斑斓锦缎中,在一些突然彻悟的瞬间,真正的读者会看见一个极其崇高的超现实的幻象,看见那由千百种矛盾的表情神奇地统一起来的人类的容颜。”这段话不仅直接启发他确定了新著《美好的容颜》的书名,而且表明了在广泛阅读和语言积累的基础上,人能够在“瞬间彻悟”中“看见一个极其崇高的超现实的幻象”。看到“超现实”,正是“觉知”与以现实为对象的“知觉”的根本区别。
杨九俊的觉知以日积月累、广阔而深厚的学养为背景,因而能在瞬间一瞥中产生与众不同的联想、想象、顿悟。例如他写道:“张家港实小的美丽校园是自然的,更是心灵的。当我漫步其间时,总想到萧红在‘祖父的园子’中的那份欢欣:‘凡是在太阳下的,都是健康的、漂亮的。拍一拍手,仿佛大树都会发出声响;叫一两声,好像对面的土墙都会回答。’萧红所在的园子是由祖父的慈爱和劳作创造的,而在张家港实小,园子是‘课程植被’,是学习空间,是校长、教师、学生的心灵创作,其教育性更在其上。”
“情动于中而形于言”,心中出现了新的觉知,表达的冲动便是自然的了。觉知是内在的“自觉”,能丰富自身的体验;及时表达出来,便能生成“觉人”的社会意义。正如杨九俊所说,学者写作既是“为自己精神的、生命的饱满”,也“自然会惠及他人、惠及社会”。以觉知为契机的表达,自然是有思想有情感的表达,“是写经过思考的生活,‘我手写我思’。这个时候,那些理论的东西和实践的东西糅在一起,就长出了一棵一棵新苗。这种新苗,其实就是一种创造。而写作者的生活,也会因之更有意义、更有品位”。
“寻找自己的句子”是每个作者的追求。杨九俊说:“我以为自己在长期的语文教育生涯当中,培养了一点儿悟性,因而写文章时力求‘扬己之长’,表达通透一些。还有,我经常到中小学,知道老师们用什么话语去表达,所以力求说得亲切一点儿,尽量娓娓道来。因此,‘通透性’和‘亲切感’就是我所追求的。”如何达到通透和亲切呢?杨九俊善于借助形象化的思维和表达,以立象尽意,既通达,又亲切,例如:“李清照写银杏树,用‘风韵雍容’形容。第一次碰到这个词,不知怎么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于漪老师的形象。”于是,他以“好大一棵树”为意象写于漪,再以“根”“干”“枝”“叶”“荫”等更具体的意象分而述之,以“全景”加“特写”的组合,展现出了一棵挺拔俊秀、风韵雍容的生命之树的风采,让人心向往之。
杨九俊有一个广为人知的主张:让课堂向四面八方打开。以此相看,人的觉知其实就是人的思想和情感的空间向外部打开,就是人的内部空间与外部宇宙会通的一刹那。这一刹那在时间上并不起眼,但在空间上却是人自身境界的一次了不起的突破,会使某个瞬间具有了永恒的意义。巴什拉的空间诗学认为,人的内在精神空间的拓展常常表现为他的文化记忆的不断丰厚。个体在某一瞬间获得的体验,比绵延的时间印象更值得回忆。具体而言,作为一种珍贵的情感体验的觉知,不仅会表现为无数个此刻、当下、瞬间,也会持存、沉淀、发酵于记忆深处,酿造出完美的幸福人生。
(作者系江苏省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)
《中国教育报》2025年06月18日 第09版
作者:孙孔懿